铁马冰河肝胆照第198章 太原终章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开远门的断墙残垣上。
城外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不是巷战里的杂乱碎响是千骑奔腾的“咚咚”声震得脚下的血地都在发颤——那是完颜粘罕从联营调来的精锐马蹄裹着塞外的风尘铁蹄踏过护城河的冰碴(九月的河水虽未结冻岸边却结了层薄霜)溅起的水花混着泥点打在黑亮的甲胄上映出狼旗的影子 “是金人的‘铁浮屠’!”有残兵嘶哑地喊声音里淬着绝望。
那些金兵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甲胄是双层的刀枪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比先前的步卒凶悍十倍。
他们不似寻常金兵那般乱冲而是列着整齐的阵从开远门塌落的城门洞鱼贯而入马首相接盾甲相连像一道滚动的黑墙往巷心挤压过来。
城内的金兵见状也猛地收缩了包围圈。
原本在盾墙后射箭的步卒纷纷挺枪上前与城外涌入的骑兵形成犄角盾甲相撞的“铿锵”声、马缰抖动的“哗啦”声混着金兵“缴械不杀”的喝骂把王禀等人困在了方圆丈许的空地上——那空地原是个杂货铺此刻货架早被劈成了柴火只剩半截柜台还立着像块孤零零的墓碑。
王禀拄着剑站稳右腿的箭伤让他半边身子发沉左肋的枪伤每喘一口气都像被剜掉块肉。
他抬眼望去四周全是金兵的黑甲马头比人还高骑兵的目光像淬了冰从甲胄的缝隙里透出来死死盯着他们这几十来号血人。
最外围的狼旗在暮色里猎猎作响旗尖几乎要触到断墙的残瓦那狼头仿佛正咧着嘴笑笑这城、笑这最后的残兵。
有个断臂的兵卒想往旁侧冲刚迈两步就被两支骑兵的长矛交叉挡住矛尖离他咽喉不过寸许他闷哼着退回后背重重撞在王禀身上——王禀的身子晃了晃却反手扶住他剑仍斜指地面剑尖的血珠滴在地上与满地的血融在一处竟分不清是谁的。
包围圈越收越紧马鼻喷出的白气混着血腥往人脸上扑。
骑兵的弯刀都拔了出来刀身在暮色里闪着冷光像一圈套在脖子上的铁环。
王禀喉间发紧他知道这是完颜粘罕的杀招了——用最精锐的兵来绞杀这太原城最后一点不肯弯的骨头。
暮色渐浓开远门的断檐把最后一点天光也遮了。
包围圈里的血味越来越浓混着马汗的腥气竟比巷战里的血沫更压人。
王禀的剑拄在地上剑刃卷得更厉害了可他握着剑柄的手仍没松半分。
残阳如血泼在断戟残垣之上。
阵前尸骸交错未熄的狼烟裹着浓重的血腥气被晚风一卷呛得人喉头发紧。
尘沙漫卷铁甲铿锵之声混着风啸直搅得天地都似矮了三分。
狼旗之下一员金将立马横刀正是完颜粘罕。
他甲胄上的冰霜未融眼神扫过包围圈中那二十余具血影那面玄色狼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映着他铁塔般的身形脸上虬髯如针一双鹰眼在兜鍪下扫过对面阵脚目光沉得似要坠进地心。
他喉间低哼一声向身旁一挥手。
旁边早有个精瘦通事躬身应诺紧了紧腰间束带提气几步踏出本阵到得两军之间空地上脚下踢起的浮尘尚未落定已转身朝着对面王禀所在的方向运起丹田气朗声道:“对面的王总管听着我家元帅有言城已破援已绝粮已断念你孤军坚守实属不易若肯早早归降不失封侯之位弃械归降万户侯、金银山、绝色姬妾要什么有什么!何苦再作无谓厮杀?” 王禀闻言缓缓转头。
身边断臂的兵卒仍紧攥着半截枪杆指节泛白;带箭的民壮咬着牙挺直脊梁血从箭孔汩汩渗在衣襟上洇出黑红的花。
人人脸上血污遮面眼里却都映着暮色里最后一点残光像将熄未熄的炭火。
人人脸上身上都是血眼里却燃着簇不肯灭的火。
他喉间低低滚过一声笑似是笑这喊话又似笑自己满身的伤。
抬手抹去颊边凝结的血痂动作缓而沉剑仍拄在地上卷刃的剑尖斜斜挑着像不肯折的脊梁。
通事的喊话还在风中飘着王禀忽然抬手不是拔刀也不是摇旗只是轻轻拍了拍身边一个咳得直不起腰的老兵。
他慢慢直起身子动作有些滞涩像是关节都生了锈却每一寸都透着股撑天立地的硬气。
“你告诉粘罕。
”他声音不高带着血沫子的沙哑却像锤子敲在青铜上在嘈杂的战场上撞出清越的响“我王禀食大宋俸禄守大宋城池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这是忠;护着满城老幼守到最后一口气没让他们白白送命这是义。
”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那片早已不成模样的城郭又落回身边这些血透衣衫的军民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像是风雪里开出的梅:“我为国已尽忠为民已尽义大丈夫一生复有何求。
便是此刻倒在这城下又有什么可憾的?” 话音落时晚风卷着断旗“猎猎”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对面的通事张了张嘴竟再没说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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