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肝胆照第134章 太子监国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只余半炉冷灰往日里缭绕殿宇的龙涎香早已换作廉价的柏枝烟气在残灯映照下歪歪扭扭恰似赵佶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绪。
他披着件半旧的明黄锦袍袍角上绣着的海水江崖纹已被手指摩挲得褪了金线案头摊开的《千里江山图》卷角被烛火燎出个焦痕青绿山水间那座虚构的琼楼玉宇在摇曳灯影下竟显得摇摇欲坠。
大家三更天了。
贴身内侍梁师成捧着参汤进来见皇帝正对着一幅汴京地图发呆手指在黄河渡口处反复划过地图边缘的丝绸已被捻得发毛。
赵佶头也不抬只盯着地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开封城那圆圈歪歪扭扭倒像是给城池画了道索命符咒。
案角放着枚羊脂玉印印文开封牧印四个字尚带着新刻的刀痕玉质里隐隐透出的血丝纹路在烛火下宛如未凝的鲜血。
太子...可曾读过《尚书》里的典故?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指甲在地图上的燕山府三字处掐出个月牙印——那里已被金军攻破的消息此刻正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头。
窗外响起更夫梆子声梆声隔着雨幕传来竟似丧钟般一下下敲在殿心。
梁师成将参汤推近些见御案上还压着两道未发的诏书:一道写着太子赵桓权知开封牧另一道草稿上罪己诏三字已被涂得模糊墨迹下隐约可见巡幸东南四字纸角沾着块暗黄的茶渍恰似仓皇出逃时溅上的泥点。
赵佶忽然抓起那方开封牧印玉印触手冰凉竟让他打了个寒噤。
这印他已摩挲了半夜印纽上雕的辟邪兽双眼本是嵌着红宝石此刻却被他抠了下来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倒像是在嘲笑他这招移花接木的伎俩。
若立太子监国...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御座后那幅《瑞鹤图》画上二十只仙鹤原本姿态各异此刻在他眼中却都化作金军的旌旗正从画中展翅飞出。
案头镇纸是块太湖石石上天然孔洞原被他用来插放珠翠如今空空如也倒像是无数张口在无声呐喊。
殿外忽然起了狂风吹得檐角铁马叮咚作响那声音初时细碎渐而急促竟似万马奔腾前的前奏。
赵佶猛地站起身明黄锦袍扫过案几将那叠诏书扫落在地。
传旨!他声音陡然拔高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太子赵桓...着即领开封牧总领京畿防务!说这话时他袖口滑落露出腕上一道新勒的红痕——那是昨夜攥着传国玉玺时被玺绳勒出的印子此刻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梁师成弯腰去拾诏书瞥见最底下那封用快马递来的军报斡离不兵临黄河六字用朱笔圈了又圈墨迹透过黄绢在金砖上投下狰狞的影子。
赵佶背着手走到窗前推开雕花窗棂冷雨夹着雪籽扑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夜色。
远处汴河码头方向隐约有黑影在晃动——那是他早已备好的二十艘楼船船舷上蒙着的油布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御案上那方开封牧印被遗忘在烛光里羊脂玉的光泽渐渐转冷印文上的朱砂印泥尚未干透却已被从窗缝钻入的冷风吹出裂纹宛如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横亘在这风雨飘摇的王朝与仓皇失措的帝王之间。
而赵佶藏在袖中的手正紧紧攥着一枚刻着东南行在的象牙腰牌牌角被他磨得光滑恰似他此刻唯一清晰的念头——待太子接过监国印绶这九重宫阙便如一副甩脱的枷锁他自可顺着汴河逃往那烟柳繁华的江南去也。
宣和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此刻燃的竟是寻常百姓家用的艾草香那苦涩烟气缭绕上升将殿中悬挂的《听琴图》绢本都熏得泛黄。
赵佶斜倚在御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
案头那方天下一人的花押印盒敞着盖里面的朱砂干涸结块倒像是凝结的血痂。
大家太子殿下已在殿外候着了。
内侍梁师成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偷眼瞧去见皇帝正对着一面菱花铜镜发呆。
镜中那人穿着半旧的赭黄罗袍领口处金线绣的盘龙纹已被手指捻得模糊鬓边竟添了几缕银丝在殿角残烛映照下宛如雪落青丝。
赵佶忽然抬手用象牙篦子将一缕白发别到耳后篦齿划过头皮时竟带下几片细碎的皮屑簌簌落在明黄袍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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