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火燎原我的中医传承笔记第2章 青石板上的药香
梅雨季的雨丝像被拉长的棉线缠缠绵绵地挂在青藤巷的屋檐上。
潮湿的水汽漫过雕花窗棂在樟木箱的铜扣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林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微微发颤那些泛黄的医案纸页在他掌心发出窸窣的轻响仿佛祖父枯瘦的指节正隔着时空摩挲。
第七次核对完捐赠协议的条款林墨终于将最后一摞医案放进箱底。
箱底的檀木隔板缝隙里还嵌着几缕干枯的艾草碎屑混着樟脑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忽然顿住动作 —— 最底层那本布面医案的边角有道极细的折痕朱砂绘制的艾草花就藏在折痕深处五片锯齿状的叶片微微卷曲花蕊处点着三颗赤金砂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这朵朱砂艾草与钥匙串上的吊坠简直一模一样。
林墨摸出贴身藏着的银链冰凉的金属吊坠在掌心跳动那是祖父六十岁生辰时亲手打的叶片上的纹路与医案里的朱砂印记分毫不差。
雨滴突然急促起来砸在青瓦上的声响里他恍惚听见祖父用带着药香的嗓音说:墨儿这艾草的魂儿得在梅雨季的月光下养足三年。
遗嘱副本里的那行小字突然清晰如刻在眼前。
林墨掏出皮夹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祖父颤抖的笔触穿透纸面:艾需三年成医需一生悟。
泛黄的纸边还沾着几点墨渍像是书写时剧烈咳嗽溅落的。
此刻窗外的雨帘中那些在百草堂度过的梅雨季突然鲜活起来 —— 十二岁那年的梅雨季林墨被祖父拽着去后山采艾。
泥泞的山路上祖父拄着枣木拐杖却比他这个少年还走得稳当。
看这艾草的茎 祖父枯瘦的手指拨开沾满雨珠的叶片紫中带青才是头茬香气要像掺了蜜的酒闻着就醒神。
雨滴顺着祖父灰白的鬓角滑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蹲在潮湿的泥土前仔细分辨每株艾草的生长方向。
那年的艾草收进百草堂的陶瓮时林墨看见祖父往瓮底撒了把粗盐。
梅雨季的湿气重盐能吸走艾草的燥气。
祖父一边用桑皮纸封瓮口一边念叨着 三年之约。
陶瓮被搬进阁楼最阴凉的角落与几十坛年份各异的药材并排而立。
此后每个梅雨季祖父都会让林墨踩着竹梯取下最上层的陶瓮仔细检查封口的桑皮纸是否发霉。
记忆中的梅雨季总是与药香缠绕。
林墨跟着祖父学辨认药材时阁楼的木窗总蒙着层水雾。
祖父会把晒干的艾草搓成绒混着其他药材装进布袋教他用银针挑开患者的穴位。
艾绒要捻得蓬松如絮 祖父的银针在油灯下泛着冷光这火得温而不烫透而不散才能把阳气送进血脉里。
有次给张阿婆做艾灸林墨不小心把艾条放得太低燎红了老人的皮肤。
祖父没有斥责只是默默用清凉的药膏给张阿婆涂抹。
等老人走后祖父取出珍藏的陈年艾绒在药碾子里细细研磨:墨儿医者的手要稳心要静就像这陈年艾草得耐得住寂寞。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祖父佝偻的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大学报考志愿那年林墨执意要学西医。
祖父沉默地抽完三袋烟从樟木箱底取出本泛黄的医案。
扉页上同样画着朵朱砂艾草旁边写着:医无中西救人则一。
林墨翻开医案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疑难杂症的治疗过程有些字迹工整如刻印有些却潦草得难以辨认。
祖父指着那些潦草的字迹说:这些是抢救急症时记的每一笔都关乎生死。
毕业后林墨留在省城的大医院工作。
每次回家祖父总会问起他接诊的病例。
有次说起用西药治疗肺炎的过程祖父摸着下巴思索良久:西药见效快但有些孩子用了抗生素后总反复咳嗽。
你试试在常规治疗后用陈年艾绒灸肺俞穴或许能固本培元。
林墨起初不以为意直到遇见个反复肺炎的患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了祖父的法子竟真的改善了孩子的体质。
去年梅雨季林墨接到祖父病重的消息。
赶回青藤巷时百草堂的门虚掩着药柜上的铜铃蒙着层薄灰。
祖父躺在二楼的竹榻上床边摆着七八个陶瓮都是历年收的艾草。
墨儿 祖父的声音虚弱却坚定那些艾草该启封了。
林墨颤抖着打开最老的那坛深褐色的艾绒带着岁月沉淀的香气扑面而来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跟着祖父采药的时光。
此刻林墨摩挲着医案上的朱砂艾草终于明白祖父遗嘱里那行小字的深意。
三年是艾草沉淀药性的时间也是医者打磨心性的历程。
医案里记载的每味药、每个穴位都浸透着祖父一生的心血。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在樟木箱里的医案上那些朱砂绘制的艾草花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轻轻摇曳。
林墨小心翼翼地合上箱盖铜扣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决定把这箱医案捐给中医药博物馆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完成祖父未竟的心愿 —— 在后山开辟一片艾草田用祖父教的法子让这承载着百年传承的艾草继续在梅雨季的月光下生长。
钥匙串上的银艾草吊坠贴着心口发烫仿佛祖父的手正隔着时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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