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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卦人第25章 复仇的褪色

郑总监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像两颗冷酷的红点彻底消失在傍晚的车流中。

店里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融化却又迅速被一种更沉重的、名为“等待结果”的焦虑所填充。

老刘搓着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小张这郑总监……没事吧?”他额头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写满了不安。

“没事店长例行检查而已。

”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清楚这场针对我的、无声的考评才刚刚开始。

周锐给的三个月期限像沙漏里的沙每一粒落下都带着重量。

那条关于邹帅的匿名短信我没有删除却也暂时无法深究。

它像一个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后便沉入水底无从打捞。

我将其归因于某种恶作剧或是针对我过去身份的、迟来的骚扰。

眼下生存和通过考核才是压倒一切的现实。

我的生活彻底被“老张麻辣烫”的节奏所同化。

这是一种与过去在观澜集团截然不同的节奏——不再是漫长会议里的运筹帷幄不再是觥筹交错间的唇枪舌剑而是被切割成以十分钟、甚至五分钟为单位的、密集而具体的行动单元。

清晨六点城市尚未完全苏醒。

我已站在灯火通明的后厨。

老赵头的骨汤在桶里翻滚出细密的白泡散发出令人安心的醇厚香气。

我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上手和他一起将昨夜浸泡的豆皮、海带捞出将需要长时间煮透的根茎类食材预先处理。

手指浸在冰凉的水里熟练地撕扯着木耳剔除金针菇的根部。

这种重复的、无需太多思考的体力劳动意外地具有一种镇静心神的作用。

老赵头话不多偶尔在我动作不到位时会用他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嘟囔一句:“用巧劲别死拽。

” 或是“这香菇柄硬了削掉些入味。

” 我默默记下这些来自岁月沉淀的经验比我过去依赖的任何数据模型都更贴近食物的本质。

上午十点备料高峰。

小王和小张他们也陆续到岗。

后厨瞬间变成了一个微型流水线。

切菜声、冲洗声、包装机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我负责统筹和质检目光扫过每一盆洗净的蔬菜每一盘切配好的肉卷。

“小王土豆片厚了影响入味和熟度重新切一批注意厚度均匀。

” “小张肥牛卷摆盘要松散压太实了客人觉得分量少煮的时候也容易黏连。

” 李姐依旧负责她擅长的煮烫区准备工作检查炉火整理漏勺。

她对我下达的指令通常只是用鼻腔里一声几不可闻的“嗯”作为回应但执行上不再有明显拖延或错漏。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基于工作需求的平衡。

我感觉得到她在观察观察我的改革能否真正带来效益观察我能否在这个位置上坐稳。

午市十一点半到一点半是真正的战争。

客流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填满店里的每一个角落。

点单台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后厨的订单打印机嘶嘶作响吐出长长的纸条。

“三号桌加麻加辣!” “七号桌不要香菜!” “外卖二十七号催单!” 声音混杂气味浓烈热量蒸腾。

我像一枚被投入激流的石子身不由己地在狭小的空间里高速移动。

大脑不再有空间思考宏大的战略或过往的恩怨所有的CPU资源都被分配给最即时的任务处理: “小王去前厅帮忙引导等位的客人给他们先看点单!” “小张二号炉火调小汤要溢出来了!” “李姐五号单的套餐配菜齐了吗?快!”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也顾不上擦。

喉咙因为不断喊话而变得沙哑。

在这种极限的忙碌中一种奇异的专注状态产生了。

世界被简化成订单、食材和出餐口。

每一次准确无误地完成一个复杂订单每一次平息一位顾客因等待而产生的焦躁都会带来一种微小而确凿的成就感。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很多底层劳动者脸上常常带着一种麻木的疲惫因为在这种高强度、快节奏的挤压下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一种奢侈。

下午两点半战场暂时平息。

员工们轮流吃着迟来的午餐往往只是一碗匆忙煮好的麻辣烫或者是从隔壁便利店买来的速食。

我也端着碗坐在后门的小马扎上就着穿堂风囫囵吞咽。

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却有一种被掏空后的奇异松弛。

就是在这种时候那些关于复仇、关于邹帅、关于过往辉煌的念头会像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偶尔浮现。

但它们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当我看着小王因为今天推广“预点餐”成功拿到了几块钱额外奖励而眉开眼笑时;当我看到小张在我不经意的鼓励下第一次独立搞定了一个挑剔顾客的投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憨笑时;甚至当我看到李姐默默地将一个顾客遗落的手机收好等待认领时……一种更为真实、更具温度的感觉正在悄然覆盖那冰冷坚硬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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