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床别开灯第20章 数人的影子
六岁那年的夏天热得像口烧红的铁锅空气里飘着麦秸秆燃烧后的焦糊味连狗都趴在墙根吐舌头。
我拎着个玻璃罐头瓶瓶底铺着奶奶给的湿沙土跟着老爹往村东头的河堤走。
罐头瓶晃悠着里面的萤火虫忽闪忽闪的把我的手照得发绿像捧着串小鬼火。
抓满这瓶明早让你娘油炸撒点孜然香得能把你舌头吞下去。
老爹的军绿色背心拧得出水汗珠顺着他方下巴往下掉砸在晒得滚烫的土路上滋滋冒白烟惊飞了路边的绿豆蝇。
河堤长满歪脖子柳树干皴裂得像老爷爷的脸爬满了知了猴——黑褐色的硬壳虫正慢吞吞往上爬等着褪壳成蝉。
再往东几十米是片老坟地坟头被雨水冲得快平了半人高的蒿草在风里摇沙沙响像有人躲在里面磨牙。
奶奶总说:日头卡山就别往那边去那边的'住户'爱出来溜达。
可那天太阳刚擦着地平线天还透着点橘红色老爹说这时候知了猴最多刚从土里钻出来笨得很一抓一个准。
我踩着老爹的影子走脚丫子踢飞小石子罐头瓶里的萤火虫撞得瓶壁叮叮响。
老爹举着个充电灯光柱在柳树上扫来扫去像条吐信子的蛇。
看这儿!老爹突然停住光柱定在树干离地半尺的地方。
一只知了猴正弓着身子爬背上的硬壳裂了道缝嫩白的蝉翼正往外鼓。
老爹伸手一捏那小东西在他掌心蹬腿别急今晚就送你超生。
我凑过去看刚要伸手摸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东边有片亮。
不是我们这样的黄光柱是片惨白的光像谁把月光揉碎了铺在那儿把半边天都映亮了。
爹!你看!我拽着老爹的胳膊晃手指着东边好多人!他们也在抓知了猴! 老爹顺着我指的方向扭头手里的充电灯啪嗒掉在地上光柱刷地歪向一边照得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来扭去像条被踩住尾巴的狗。
离我们顶多五十米的地方真的站着一排人。
他们手拉手从河堤内侧一直排到外侧的坟地密密麻麻的望不到头像条黑色的长蛇。
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个东西发出惨白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清清楚楚打在地上又瘦又长像一根根插在土里的竹竿随着光的晃动轻轻摇摆。
好多啊......我数着数到十二就数乱了他们的灯好亮比你的亮! 那些人一动不动就那么手拉手站着灯光齐刷刷地照向柳树可没人伸手去抓树上的知了猴。
风卷着他们的衣角哗啦哗啦响像晒在绳子上的破布条。
有几个影子特别长脑袋快拖到坟地里的蒿草上了看着怪怪的。
老爹没说话弯腰捡充电灯时我看见他的手在抖指节捏得发白光柱在地上晃来晃去照得草叶上的露珠像碎玻璃碴子。
他的脸在半明半暗里透着青嘴唇抿得紧紧的胡茬子都在颤像被冻着了似的。
爹他们咋不抓啊?我仰着头问脖子都酸了是不是在比赛谁站得直? 老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心烫得像烙铁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
走。
他只说一个字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不抓了?我有点不乐意罐头瓶里才五只我还没抓够...... 回家!老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股我从没听过的狠劲拽着我就往回跑。
我的胳膊被他拽得生疼罐头瓶哐当哐当撞着我的腿里面的萤火虫吓得全灭了瓶底的湿沙土撒出来迷了我的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还站在那儿手拉手白茫茫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排剪纸。
风里好像传来点声音嗡嗡的像好多人在小声说话又像好多知了猴一起振翅膀听得人头皮发麻后颈直冒凉气。
老爹走得飞快我几乎是被他拖着跑塑料凉鞋在地上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摔倒。
他的喘气声像破风箱呼哧呼哧的可就是不松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身后有狼在追。
快到村口时我看见奶奶在老槐树下张望手里还攥着我的红肚兜。
见我们跑过来她手里的肚兜啪嗒掉在地上撒腿就往家跑嘴里喊着:老头子!快!快找明乘法师!孙娃子看见了!他看见了! 老爹把我拽进堂屋砰地关上房门转身就往灶台冲声音里带着哭腔:娘!水!拿净水!还有灶王爷前的香灰! 奶奶手忙脚乱地从水缸舀水又从神龛上抓香灰抖得像筛糠。
作孽啊......作孽啊......她往我身上抹香灰冰凉的灰混着她的眼泪那不是人......那是......那是'数人'的...... 我被他们吓得想哭抽噎着说:他们......他们举着灯......手拉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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